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遂溪縣界炮鎮洋高村水源遭農藥廠污染19年,5年來264戶村民飲用水要到鎮府取 |
12月25日,圣誕節,無數城市居民嘯聚狂歡。
當天中午,遂溪縣界炮鎮金圍村76歲的張秀文老人呆坐家中,眼淚不斷在眼眶里打轉,每當眼淚快要溢出時,她便緊閉雙眼,連忙用手擦拭——老淚終于沒有流下來。
讓這位孤寡老人幾近淌淚的是,每天來回步行6公里去鎮政府運水喝。一年365天,每天6公里,一年下來2190公里的路程,對于腰背已成90度的老人,是個沉重的負擔。
摩托車自行車手推車
取水途中老幼多摔傷
金圍村委會洋高村,位于遂溪西部,靠近廉江,離大海不過3公里左右。在戰火彌漫的年代,該村曾有幾十名村民投身革命,張秀文去世的老伴就是其中之一。
在洋高村,不止張秀文老人要做鐘擺式的運水行動,全村264戶村民家家如此。
12月25日中午,在洋高村通往界炮鎮政府的路上,不時有形色匆匆的洋高村民穿梭來往,他們或騎著摩托車,或騎著自行車,或推著手推車,無論交通工具如何不同,但他們的目的都一樣——帶著不同數量的水桶到鎮政府大院取水。
張秀文老人的運水工具是手推車。“年齡大了,沒有力氣了。”剛從鎮政府取水回來的她,似乎在責怪自己沒用,一般人每天花40分鐘左右就可以完成運水工作,她卻要花上90多分鐘。
在連說三聲“太累了”之后,她向南方農村報記者展示了自己的傷痕。由于沒錢看病,每次在取水途中磕傷后,她便用創可貼粘在傷口上,她身上已有三塊創可貼。
在洋高村,村民外出打工較多,“386199”部隊是留守村民的典型寫照,因此,每天取水的任務就落在了老人、婦女和小孩的身上。在5年漫漫的取水途中,不止她一人曾受過傷,其他案例不勝枚舉:
2007年10月,80歲的赫秀英在取水途中差點摔死;
2008年12月,72歲的吳康成在運水途中跌傷;
74歲的老人顏秀在運水途中摔傷;
村民吳養在挑水回家途中跌傷,住院治療20天;
12歲的金圍小學四年級學生吳康正在運水途中多次摔傷;
……
在3公里的路途中,有一段30度左右的斜坡,雖然它僅長200米,但對于拉著水桶的小孩和老人來說,上坡和下坡過程中埋藏著無窮的危險,今年3月27日,最慘不忍睹的事情終于發生了。
當天,77歲的老游擊隊員吳華權,在騎自行車載水途中摔倒,跌斷的肋骨直插肺部,在被送至湛江市中心人民醫院后,因搶救無效身亡。吳華權老人可能做夢也想不到,在硝煙彌漫的戰火年代,在與敵人搏斗的兇險歲月,他都頑強地活下來了;而到了本應安享天倫之樂的晚年,他居然因為去鎮府運水喝摔死了。
地下水受污染近20年
牛猝死人患肝病腸病
取水途中潛伏著巨大風險,洋高村民為何仍鍥而不舍呢?原因很簡單,就是沒水喝,離村莊約200米的湛江市春江生物化學實業有限公司把村莊的地表水層污染了。
“你聞一下水,是不是有農藥的味道。”12月25日,在肝病患者袁水容家里,洋高村副村長吳南養提醒記者。
一股刺鼻的農藥味迎面襲來,記者趕緊推開吳南養遞來的水碗。同樣讓記者驚愕的是,在一口手壓井出水口處,一片濃濃的綠色殘渣覆蓋在表面,令人直覺恐怖,村民懷疑那是水中農藥留下的殘渣。
春江公司的前身是上海滬科粵遂化工農藥廠,1986年8月12日,洋高五位村民代表,與該農藥廠簽訂土地轉讓協議,將屬于村莊集體所有的29.03畝土地轉讓給農藥廠使用,承包金為76120元,使用期限為“1997年起50年”。據遂溪縣副縣長萬益介紹,從1989年起,該農藥廠開始生產農藥。1997年,農藥廠更名為湛江市春江生物化學實業有限公司。
19年間,無論是滬科粵遂農藥廠,還是春江生物化學公司,都未盡責做好廢水處理工作。為了節省成本,廠方用收購的廢棄農藥瓶代替新玻璃瓶,在將廢棄農藥瓶中殘留的農藥洗凈過程中,廢水排到工廠后面的一處池塘,日積月累,被污染的池塘水滲入地表,僅有一二十米深的洋高村家庭井水漸漸受到污染。同樣受到污染的,還有鄰近的坡輯村、留泥村和木棉寺村。
最早感到地下水受污染的時間是在2002年。那年冬天,70多歲的洋高村老村長吳韓在田里抽水灌溉作物,抽水間歇時,他往水煙桶里裝水,發覺抽上來的水有股異味;隨后的2003年,不斷有村民發現,手壓井里的水有股惡臭味,村民吳志常在遂溪縣環保局工作的親戚告訴他,千萬不要飲用這種水,因為“對身體有害”。而后,井水被農藥污染的消息在全村爆炸般地傳開了。無奈,洋高村民開始放棄飲用家中井水,264戶村民走上了漫漫的鎮府取水路。
2004年,官方開始有了消息。當年9月,遂溪環境保護監測站的井水檢驗報告顯示,村民吳文才家的井水“PH值超標”,另據2005年7月該站作出的檢測報告,吳文才家井水的檢測結果為“PH值,臭和味,硝酸鹽氮,揮發酚,硫化物均不達標”。
無論官方的檢測結果如何變化,村民直觀的感觸卻越來越強烈。
讓村民神經大受觸動的是,2006年5月,村民吳康家的一頭大黃牛在池塘水溝邊吃草喝水時,當場死亡,經檢測,懷疑是農藥致死,負責檢查的界炮獸醫站站長反復強調,“牛肉不得上市出賣”。
村民的健康狀況也堪憂。最近幾年,村民得肝病、腸病的病人特別多。就在兩個多月前,胃痛兩三年的村民伍秋,被醫院診斷為罹患腸病,花了7千多元做了腸切除手術,圣誕節那天,正是她病情復查的日子。
受歧視大米蔬菜難賣
沒水喝小伙婚事告吹
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
洋高村水源受污染的消息很快傳遍界炮鎮,這對村莊的直接影響是:生產的農作物賣不出去,外面的姑娘不愿嫁進村里。
今年8月24日,64歲的村民吳發起了個大早,騎著自行車拉了90多斤大米,充滿憧憬地來到界炮鎮米廠賣米。然而,讓他受氣的是,他本來已跟本鎮一位農民商量好售價,正準備成交時,吳發一句“我是洋高村人”的話中斷了他們的交易。
“洋高村的米不能吃。”那人丟下一句讓吳發倍受打擊的話,交易宣告失敗。
“米還是賣出去了。”12月25日,面龐黝黑的吳發帶著狡黠的微笑說,“我說自己是南坪村人,米就賣出去了。”
有同樣遭遇的還有60歲的老菜農李光銻,她種有1畝多菜,以前賣菜,她清早出去,中午便可收工回家;而現在,由于洋高村民的身份,她賣菜的速度大受影響,經常要到下午五六點鐘,才能收工。另一位菜農李鳳榮則干脆不去市場賣菜,而是將菜以低價轉讓給中間商,避免面對市場上別人異樣的目光。
二十好幾的吳志師更加煩惱,他談了一個25歲的界炮鎮女孩,本來已到了約談婚期的階段,不料對方家庭突然來了一個180度的大轉彎,要求退掉這門婚事,只因對方家人打聽到“洋高村沒水喝”。記者 曹攀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