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海湖,地處青藏高原東北部,是"中國最美的湖泊"之一。但本刊記者最近在青海湖畔采訪時發現,當地的污染企業連續十幾年超標排放,在嚴重影響青海湖生態環境的同時,還導致附近鄉鎮農作物減產、牲畜大量死亡,農牧民群眾因此遭受慘重損失。

瀕臨"破產"的富裕戶

年近花甲的劉少福是青海省海北藏族自治州海晏縣青海湖鄉達玉德吉村的牧民,他家所在的金銀灘草原享譽國內外——幾十年前,音樂家王洛賓在這里寫下了傳唱至今的《在那遙遠的地方》。

今年以來,劉少福家的200多只羊陸續死亡,這使得他家自2000年以來異常死亡的羊超過了700只,牦牛超過了100頭。造成這種惡果的是一家常年冒著黑煙的企業——海北鋁業有限責任公司,這家企業的廠房就在劉少福家西南方4公里的地方。

"如果每只羊按300元、每頭牛按1000元計算,我家的損失就有31萬元。"劉少福對此異常痛心。他說,實際上,在市場上每只羊的價格早已突破了500元,而每頭牛的價格也在3000元左右。"我家本來是村里數一數二的富裕戶,可現在我的外債已經達到了16萬元,就快要破產了。"劉少福說。

在海晏縣青海湖、哈勒景、甘子河、金灘、三角城等幾個鄉鎮的牧業村里,像劉少福這樣的牧戶還有很多,有些人家的牲畜死亡狀況甚至更為嚴重。

達玉德吉村的東寶原來是當地有名的富裕戶,是鄉里、縣里的致富能手,在他家的墻上,掛著多名中央領導同志到他家視察時的照片。然而,如今的東寶家已好景不在,90%的牛羊已經死亡,只剩下100來只羊放養在10幾公里以外"污染輕一些的地方",不敢趕回家來。

由于距離污染企業超過了30公里,3年前,海晏縣甘子河鄉托華村還沒有發現牛羊異常死亡。自2006年起,這個村的牛羊也開始大量死亡。村民王玉珍告訴記者,原來她家有800多只羊,100多頭牛,現在只剩下300多只羊,50多頭牛了。

很多牧民的家里都有成堆的、張著大嘴的羊頭骨,這是他們刻意保留下來的。記者見到,這些羊頭骨都有一個共同特點:牙齒大都脫落了。牧民們說,正是因為牙齒受損,牛羊無法采食,最后導致死亡。"因為吃草困難,即使沒有死的牛羊也長不肥,根本賣不上好價錢,但為了減少損失,還不得不低價賣掉。"王玉珍說。

青海湖鄉塔勒村是個以農業為主的村莊。村黨支部書記王虎告訴記者,村民們主要依靠種植青稞、油菜和燕麥為生,近年來,由于污染嚴重,糧食產量普遍減少了三成以上。

塔勒村村民安維寶說,污染不但造成減產,糧食作物的品質也大幅度下降,顆粒不飽滿、顏色異常成了當地糧食的"通病"。記者在幾戶村民家采訪時發現,青稞顆粒確如村民們所說,大概有四五成明顯呈現出不正常的黑色。

今年4月,海晏縣農牧、衛生等部門對受污染嚴重的幾個村莊進行了調查。調查結果顯示,今年以來,僅在鋁業公司附近的達玉德吉、達玉日秀和塔勒村就發現異常死亡牦牛397頭、綿羊3020只、羔羊4861只。牲畜大量死亡,已經使得這3個村的45個大畜戶成為少畜戶或無畜戶,有些已經成為貧困戶或特困戶。為了發展生產,很多牧民不得不年年舉債重新購買牛羊,負債幾萬元、十幾萬元的牧民不在少數。

青海湖畔污染帶

今年5月,當地環境監測部門對海北鋁業附近的環境污染狀況進行了監測。監測結果表明,海晏縣牲畜大量死亡、農作物減產的原因是氟中毒,氟的來源正是海北鋁業公司。目前,以鋁業公司為中心,形成了一個東西長約40公里、南北寬約10公里,面積約250平方公里的污染帶。這個污染帶已經覆蓋了海晏縣所有鄉鎮,并有不斷蔓延的趨勢。

采訪中記者了解到,海北鋁業公司建成于1995年,建成不久,當地就出現了牛羊異常死亡的現象。隨著時間的推移,農牧民的損失越來越大,當地群眾以及縣鄉政府多次向企業和上級部門反映,但收效甚微。由于污染問題長期得不到解決,給當地農牧民造成了巨額經濟損失。

當地環境部門的統計數據顯示,2001年至2008年間,青海湖鄉達玉德吉、達玉日秀、達玉五谷以及三角城鎮三角城村四個村因牛羊異常死亡造成的直接經濟損失就達1408.16萬元,其中2008年以來造成的損失已經超過了450萬元。

青海湖鄉鄉長孔慶龍告訴記者,環境污染已經成為影響當地經濟發展和社會穩定的主要因素,為保證群眾利益和促進經濟有序發展,應當盡早解決污染問題。記者采訪時發現,除了海北鋁業公司以外,在海晏縣境內方圓十幾公里的地面上,還有多家火電、鐵合金、瀝青等工業企業,這些企業距離青海湖的直線距離只有20公里左右,對青海湖的生態環境構成了嚴重威脅。記者在當地見到,大片的草原上積滿了厚厚的工業灰塵,有些地方的灰塵甚至掩埋了牧草,覓食的牛羊走過,草原上就會揚起陣陣塵霧……

當地干部群眾說,在青海湖岸邊開辦鋁廠、鐵合金廠等高耗能、高污染企業,勢必會對青海湖造成污染,現在國家正在拿出巨額資金治理、恢復青海湖生態,而這些污染企業卻反其道而行之,實在太不應該。

牧民的損失誰承擔

記者從海北州林業和環境部門了解到,早在2006年,海北州政府就與青海省環保局簽訂了"十一五"大氣污染總量控制目標責任書,明確要求海北鋁業等企業要在2008年6月底以前完成大氣污染治理項目,否則將予以關閉。但海北鋁業等企業至今也沒有完成相關指標,政府有關部門也沒有對其采取相應的強制措施。#p#分頁標題#e#

海北州副州長黨永魁告訴記者,海北鋁業等企業的污染已經是非常嚴重,當地政府也多次與企業溝通,要求企業采取有關措施,但由于海北鋁業是省屬企業,當地政府在管理上存在難度。海北州發展與改革委員會一位負責人說,今年國家制定了電解鋁行業的有關標準,像海北鋁業這樣的小企業本應在關閉行列,但由于省里決定要保證今年的工業增長目標,不但沒有關閉,還給予了一定的財政補貼,在這種形勢下,馬上關閉海北鋁業實在是難度太大。

但是,牧民對這樣的說法卻難以接受。"省屬企業就可以不管群眾的死活?污染了十幾年,牧民的牛羊死了那么多,誰來承擔牧民的損失?"對于牧民的質問,當地有關部門沒有給出明確答復。

海拔3000多米高原上的青海湖總面積4400多平方公里,是我國最大的內陸咸水湖。青海湖不但維系著青藏高原東北部的生態安全,還是阻擋西部荒漠化向東蔓延的天然屏障。2007年12月29日,國家發改委正式批復了《青海湖流域生態環境保護與綜合治理規劃》。這項治理規劃自今年開始實施,總投資為15.67億元,實施期為10年。

一面是國家投入巨額資金進行生態治理,一面卻是肆無忌憚的排污。圣潔的青海湖,就在這樣的矛盾交織中艱難生存著,不知未來還能不能葆有其美麗的容顏。(任曉剛)